商业界最近上演了一出“倒反天罡”的事，小弟跟老大哥交换位置了。
扫地机器人全球鼻祖iRobot正式申请破产保护，从巅峰期市占率超80%的霸主沦落到现在资不抵债一堆烂账，而接盘收购的，就是它的代工厂兼债主中国企业杉川机器人。
有人看着家里的iRobot老古董恨它不争气，十多年前花一个月工资买回家感受欧美中产生活方式，时至今日成了落伍的代表；
也有人就爱iRobot固守的老派技艺，没有那么多智能花活，老老实实扫地。
无论这位昔日霸主的用户真实体验如何，它在商业上的境遇是直线坠落了，市场占有率跌至7.9%，而它所创造出的市场正在高速增长。
2025年前三季度，全球扫地机器人出货量同比增长18.7%，中国品牌石头科技、科沃斯、追觅等包揽前五。
iRobot一手打下的江山易了主，包括扫地机器人在内的智能家居，越来越像手机、电脑等电子消费品，既需要跟得上消费者的口味，也需要塑造消费者的口味。
一句轻飘飘的“干不过卷低价的”，概括不了这出“领头羊倒下、后来者吃肉”的现实剧目，iRobot到底做错了什么？
01
曾经“神一般的存在”
现在躺在家里被嫌弃
作为第一个把机器人带入到家庭生活中的企业，iRobot成立于1990年，在35岁的年纪迎来了“中年危机”。
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大家的使用体验，会发现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骂声，怜爱它的人倒是有不少。
一些用了iRobot多年的老用户，嘴上嫌弃扫地机器人太傻，却还是很有耐心地使用这枚兢兢业业扫地的“蠢笨圆饼”。
比较普遍的评价是，虽傻但皮实，虽不够智能却也正适合玩不转智能设备的懒人。
而在十多年前，iRobot引领的是国内中产们的时髦生活潮流。
2011年正式进入中国市场，首批入驻的商场几乎都位于一线城市核心商圈，比如上海新世界百货、广州广百百货。2015年左右的旗舰型号是Roomba880，原价约900美元，国内购物平台双11价也在8000元以上，不少人选择海淘。
网友@最美是执念回忆，那会购物网站“什么值得买”一到黑五就推iRobot的扫地机器人，即使当时没有刚需也在脑袋里植入了智能小家电的概念。
第一批尝鲜的人把远渡重洋而来的iRobot领进家门，还得配一个电压转换头，因为海外版的110V电压不适配国内的220V。
为了更好地打开国内市场，iRobot在2015年发布了两款电商定制扫地机器人Roomba601/602，售价分别为2299和1999，是相对亲民的入门产品。
“赛博仆人”并不能完全贴合心意，早期使用者们开玩笑说iRobot是靠碰壁来识别障碍，还喜欢迷路，不过总算能相对地解放人力。
做扫地机器人生意赚到第一桶金的@漂在北海道，在2017年进入这个领域，他表示“当时iRobot是神一般的存在”。
“五一黄金周某展会上iRobot卖了4000台，中国品牌只卖70台”，他对当时iRobot的市场渗透率打了个比方，“国足跟巴西踢，都踢不成1:60这样的悬殊比例”。
iRobot彼时的成功是全球性的，@漂在北海道介绍说，日语里扫地机器人叫“萝卜都搜几ki”（音译），但日本人一般直接称呼伦巴，也就是iRobot的日本名字。就像是手机直接叫iPhone，iRobot也实现了用品牌名代表整个品类，完成了智能清洁机器人全面爆发前的市场教育。
一些网友家里的iRobot还是十年前的款，堪称老骥伏枥，吭哧吭哧工作多年，换块新电池还能继续用。
有人对市面上主流扫地机的技术稳定性保持怀疑，毕竟更新换代快，“iRobot380来我家10个年头了，从没什么毛病，安静省心，迭代慢也无所谓，基础功能够用就行”。
十年前还代表着最先进的技术和设计理念，现在已经变成“老古董”的定位。
网友@Swallow2015年的时候花一万大几入了扫地机和拖地机，“至今还在勤劳地工作着，品质确实没话讲，就是技术太早，已经彻底淘汰了”。
祸兮福所倚，也正是因为iRobot一些产品性能稳定地落后，就像打工人稳定地穷，部分消费者挑烦了琳琅满目的国产品牌，特意整台iRobot省得捣鼓不明白纷繁的功能。
有人冲着稳健的基础清洁能力而入手，不求功能全面，就图能清扫宠物掉毛、打理地毯的活承包过去。
也有网友看准它的便捷易用，APP操作没那么复杂，全程手动也能用，适合家里老年人。
只不过，曾经站在行业顶峰的高位，现如今在市场竞争中居于被动位置，迅速陨落的命运还是过于残酷了。
就像@漂在北海道说的，“并不意外它会倒，但是很感慨”。
02
“不进则退”最具象化的一次
老大哥被后辈们卷哭了
iRobot之所以被称为扫地机器人鼻祖，离不开当年它给市场和大众带来的新鲜感。
一方面源于技术上的领先性，创始团队来自于麻省理工，做军用机器人起家，形成了技术积淀，911废墟搜救、探秘胡夫金字塔的机器人都来自iRobot。
另一方面是转型进军家用领域的“杀价”能力，2002年推出的Roomba定价199美元，第一年就卖出了5万台，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首款家用清洁机器人，到2005就把销量做到了500万台。
“金字塔漫游者”，该机器人有着和坦克一样的履带，即使跌倒也可以快速调整姿势继续行进
但在把家用机器人逐步推成大众消费品之后，iRobot显得有些跟不上步调。
从事工业设计行业的网友@kumuna分享道，在设计课上iRobot被当作反面典型，缺乏对user storyboard的整体设计。
User storyboard可以理解为用户的使用需求和场景，是一个随着消费预期变化和技术变革而不断变动的整体性概念。就比如说十年前智能手机的User storyboard聚焦于微信聊天、玩手游和线上购物，现在手机厂商就需要考虑随时随地AI唤起、手机里的“数字人分身”等使用场景。
iRobot曾经引以为豪的优势之一是强劲吸力、清洁到位，适合有宠物或长发用户的家庭。再配合上扫拖分离以提供最佳清洁效果的理念，构成了iRobot很长一段时间内的user storyboard。
然而随着行业的成熟，其他品牌向着扫拖一体化、仿生机械臂、语音交互等愈发全面的功能进化，iRobot始终在几个固定的使用需求上打转就不够看了。
2021年官方账号密集发布了一批“短剧”，来宣传自动集尘、宠物毛发清扫、顽固污渍清除等卖点，但这些功能已经成为市面上大多数机型的标配，很难让人感知到明确的产品优势和有新意的场景。
iRobot打下的这片江山，在过去十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发优势反倒成了“大船不易调转船头”的减分项，跟戴森一样面对国产品牌的激流勇进显得在“退步”，错过了拿捏用户的两大“杀器”，一是导航和避障能力，二是更敢想的使用场景。
2015年左右，一批中国公司崛起，包括科沃斯、石头、追觅等，在当时有的牌子还是以小米生态链企业的身份入局。
新选手们选择的是激光雷达+AI算法避障，iRobot则坚守一开始就定下的纯视觉方案。
相比于汽车智能驾驶现在两种技术路线齐头并进，目前扫地机器人领域还是激光雷达明显占优。
放眼未来可能视觉方案更有潜力，但需要有强大算力和高精度摄像头做支撑，死磕这一路线不作调整无异于把主导权交出去。
资料来源于《2020年激光雷达行业市场现状及发展趋势分析》及《2025年全球及中国扫地机器人技术及功能创新趋势洞察》
国内牌子们用的激光雷达在硬件上成本高一些，但不受环境光影干扰，在清洁覆盖率、路径规划效率上更有优势。
走视觉方案的扫地机得全屋使用几次后才能把家里的地图画个七七八八，激光雷达速度就快得多了，几秒内就能完成前后左右环境中的数据采集。
在德国定居的网友@eco前几年斥资800欧入了台2021年的款，吐槽说扫描地图的第一天就蹭出很多道刮痕，还花钱买了昂贵的防撞膜，精心比划裁剪半天以防遮挡住传感器，听起来像是请了个赛博祖宗回家伺候。
iRobot公司CEO科恩的评价算是给所有开创性企业提了个醒，“我们虽然开拓了市场，但没有认真对待竞争，在产品的技术创新方面落后（中国的）竞争企业4年”。
4年，放在技术快速迭代的机器人领域已经能跑出五六代产品。
2017年科沃斯推出首款扫拖一体产品；2019年云鲸推出扫拖机器人，引入了自动回洗拖布的概念。
对于重视拖地的中国消费者来说，扫拖一体的机器人是个不小的诱惑，不少人家里的第一件智能家电就是它。
而iRobot的受众们家里往往配两台机器，一台专门用来扫地，扫完之后让另一台负责拖地的机器接棒动工。直到2022年，其第一款扫拖一体机才问世，不过仍然需要手动清洁拖布。
另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是2021年，科沃斯首次把自动集尘、自动洗拖布、热风烘干等功能集成在“全能基站”中，其他国产牌子也接连加入“n合1”高能基站的趋势。
很多用户认为这是真正“解放双手”的开始，需要手动清理尘盒、洗拖布的产品开始变得鸡肋，在做出购买决策时甚至不会被列入第一轮初筛的清单。
叠加当时“宅家清洁”的需求高涨，石头、科沃斯等抓住机会“半年一次小迭代、一年一次大升级”，在2020-2022年渐渐超过iRobot的市场表现。
iRobot的配套APP界面简洁清爽，有人偏爱这种低学习成本。而更多人还是会被一些国产机型的炫酷功能吸引，吸力、水量等参数可以调节，有很多自定义选项。
最近几年技术的进步更直接地显现出来、产品花样更多，给大众一次次带来新鲜感。
就比如两年前追觅推出了搭载仿生机械臂的扫地机器人，宣传称可以清洁传统固定刷头无法触及的死角。今年石头的新品用上了AI大模型互动技术，能识别方言、多轮对话，极大降低操作门槛。
自动爬楼、拾取杂物等功能，是品牌“炫技”，也是调动起潜在消费者兴趣的必要展示。
@雷科技
与此同时“老牌明星”iRobot的星光暗淡了，从引领者的姿态滑落至节奏缓慢的追赶者。
这次被其代工厂杉川收购，是希望依托国内强大的产品研发和智造能力“活下去”。但已被第一梯队甩开好几年，赶上来注定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03
卷技术也卷想象力
智能家电处在风口上却不好做
嘲笑清洁机器人宛如智障的段子很多，不过嘲归嘲，平日里该用还是用。
不得不承认，机器人已经成为不少人家里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员。习惯了有个虽没有那么称心如意、却胜在忠厚勤快的“电子仆从”，就很难回到亲力亲为收拾家务的过去。
在业内人士看来，iRobot并不是输在“扫得不够干净”等基础问题上，而是输给了未来的想象力。
一个单纯的清洁工具，打不过全自动、强感知和少干预等智能化使用上的进阶体验。
iRobot股价波动
科技媒体“爱范儿”认为，由于市场竞争极度激烈，中国厂商把清洁机器人当成了两三年一换的消费电子产品，甚至快消品在卖。耐用不是核心卖点，复合型功能和智能化才能刺激购物欲。
相比于传统电器，扫地机器人的打法复刻智能手机：密集迭代、多价位覆盖、大力促销。
追觅扫地机事业部总裁介绍，平均10个月就可以推出新一代产品；科沃斯的旗舰产品也已经更新到了第11代。
与丰富产品类型相伴随的是价格分层策略，高端机型树标杆、中端机型走量、入门机型拓市场，每个品牌都铆足了劲全面发力。
国产品牌们通过高阶性能在中高端市场上获得影响力，像是石头科技2024年高端机型（5000元以上）收入占比达45%，追觅在今年第一季度的平均出货单价达到了627美元。
随着市场竞争加剧，“价格战”也在这两年开始冒头。今年618大促期间，主流品牌纷纷将旗舰产品下放至3000元价位段。对比来看，2024年618促销期扫地机器人行业均价为3645元。
某扫地机器人品牌工作人员向蓝鲸科技记者透露，“当前清洁机器人赛道不断有新品牌涌入，在市场份额有限的情况下，企业为增强产品竞争力，不得不采取降价策略。”
今年8月大疆进军扫地机器人界，美的宣布要深化智能硬件和服务场景的融合，就引起过整个市场竞争加剧的讨论。
行业内也流行着“增长魔咒”的说法，“销量、份额和营收涨了，但效益却在下降”。
根据“洞见新研社”的报道，科沃斯从2022年开始，利润率一直处于下行，去年净利润只有2021年的一半；石头科技全球销量和销售额双第一，净利润却下滑。
这跟市场逐渐饱和、行业价格战、研发和营销费用上涨有关系，但没人甘愿主动退出这块市场。
大家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家用机器人正在脱离功能性器件的定位，逐步演变为一种现代感生活方式的象征。
石头、追觅们高频出现在机器人、消费电子等展览会上，演示最先进的技术；也密集出现在出海报道中，进入山姆、target等欧美零售大卖场，把线下店开到加州。
这些品牌们自诞生起就带着网络基因，不断挑动着社交媒体的流量，开箱测评、创始人故事、邪修式用法......争相深化大众对品牌和产品的认知。
IDC中国智能硬件高级分析师赵思泉指出，未来的竞争不再是单一产品的比拼，而是生态系统的较量。
石头们开始猛推泳池清洁机器人、擦窗机器人、割草机器人，希望将用户的家打造成品牌的“痛房”，深深嵌入日常生活之中。
慢工出细活是玩不动这个行业的，iRobot破产现状说明了一切。
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不想被甩下就只能加速迭代出新品。市场份额只是对过去的总结，无法构成对未来的任何担保。
iRobot会被人们换成新一代的国产牌子们，而更新的一批牌子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